楼道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又瞎了,小封傻兮兮地跺了半天脚,还是不见起色,口袋里的手机也没电了,无奈只好摸黑上楼。
到了五楼的拐角,门缝里透出一点暖黄的光,映着门上防盗门斑驳的锈迹和破烂褪色的对联:“一帆风顺年年好,万事如意步步高”。
虽不记得是哪一年的春联,但小封清晰地记得那是父亲亲手贴上去的。母亲熬了满满一碗米汤浆糊,拿着竹丝刷子来回来回,像个娴熟的泥水匠。父亲让他和弟弟看着高低,贴上春联之后,他用粗大的手掌“啪啪”拍了两下,得意洋洋地向两兄弟炫耀:“贴了春联,来年就顺利了。”
可是,第二年的春节,父亲没能站起来贴春联。
小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强壮的父亲,一点点干瘪成一颗脱水柠檬,满脸蜡黄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。如果不是无意间看到了那张印着癌症字眼的病危通知书,母亲根本不打算告诉他,怕影响他高考。可终究还是让他知道了,于是他开始了一年半在医院走廊上背单词的生活。
最终,病魔还是带走了他的父亲。葬礼上,他一手扯着尚且年幼的弟弟,一手搀着身板佝偻的母亲,脚步蹒跚而沉重。父亲走了,他就成了“山”字中间的那一竖。
到了家门口,他却止住了脚步。徘徊半晌,摸摸索索地拉开背包拉链,掏出那张《浙江工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》。如果父亲还在,肯定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。可此时,他不想让母亲和弟弟知道。
心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,硬生生得喘不上来气。为父亲治病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。大学的学费、生活费,还有母亲弟弟的日常开销,该从何处着落。
他摩挲着信封上烫金的大字,这是他心仪的大学,这也是他从小的梦想,幸福和失落原来可以一步之遥。向来很坚强的他,这时候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,几年来的悲苦一如涌潮,泪水蜿蜒而下……
走进家里,屋内有个陌生人。他对这个陌生人的印象不好,那人三十出头,带眼镜,拿着记录本,不断地在询问,就像查户口。母亲在一旁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“我是春风办的困难家庭调查员,今天我是来入户调查你家的困难情况的……”待他走后,小封特意嘱咐母亲不要轻信,更不要抱有希望,天下不会掉馅饼。
一周后,又有几个人来到家里。一个是小封认识的社区工作人员,另一个就是上次自称前来做调查的“眼睛套”。因为平时很少有人上门,弟弟怯生生地躲在哥哥背后张望。“眼睛套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大红信封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阿姨,您不要担心,我们是区“春风行动”办公室的工作人员,从社区的普查中了解到你们的家庭暂时遇到了困难。你们的孩子很优秀,经过条件审核符合“春风行动”助学标准,今天我们是专程为你来送助学金的。钱虽然不多,但这是来自社会各界人士的爱心,希望小封同学顺利地跨入大学校门,早日自强自立撑起这个家。”
母亲接过大红信封,颤颤巍巍,不知所措。
九月的阳光夹带着桂花的香味,蔚蓝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。小封坐在开往浙工大的巴士上,觉得如释重负。家里的一切都安顿好了,母亲经社区介绍有了一份工作,弟弟也上学了,自己的学费也够了。
贴身背包的夹层里,他珍藏着那个大红信封。透过车窗,阳光和煦。这个秋天,注定是个暖秋。
(莫思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