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最怕的两个话题,一个是父亲,一个是童年。
十岁那年的大年初二,当喜庆的鞭炮声仍在此起彼伏的时候,我父亲因为醉酒骑摩托车发生车祸,导致下半身瘫痪。那以后,我母亲独当一面,赚钱养家;我奶奶操持家里,维持生活;我弟弟才四岁,开始自己照顾自己;我则承担起部分照顾父亲的责任,守在他床前,听候他差遣。困囿床榻摧毁了他的心态和意志,他变得易悲易怒,阴沉可怖。那时我极怕他有事叫我,更怕他有事叫不到我。十岁之前的事我记不清了,十岁之后我的童年就断了。
当我们一家人在命运的泥潭里挣扎浮沉的时候,幸而有各方伸出援手。亲戚朋友的出钱出力,助我们度过了最初的难关;残疾证办下来之后,政府每月会给父亲发放救助金;逢年过节,还会有一些企业及个人来上门慰问。这些经物质支持和心理安慰给父亲带来了很大的依靠和底气,也极大地减轻了母亲的负担。同时,我跟弟弟上学每年也都会有一些减免,还有营养餐补助。
高中我考上了杭州长河高级中学的宏志班,成为了一名宏志生。学费全免,每月还有伙食费补助。学校还非常体贴地考虑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,中秋节的月饼,元旦的饺子,还有一本本精神食粮,都让我非常感动。
杭州还有一家爱心企业,从初三开始便资助我,直到我高中结束。不仅在经济上给予支持,企业的叔叔阿姨还经常来看望,给我带来一些生活用品。高三那年,其中一位叔叔送了我一本厚厚的《约翰·克里斯多夫》。我始终记得他当时说的话:“人难免会遇到一些苦难的。当我迷惘的时候,这本书改变了我对生活的态度,希望它也能给你力量。”而我如今已经仔细读了三遍,以后还要读第四遍、第五遍……
在我被爱一路护航的同时,父亲也渐渐被时间治愈。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“共产党真好,每月都给我钱用。”最开始,这些救助金只能紧着自己,后来慢慢可以为家里添置些东西。等到我弟上大学时,他郑重而骄傲地给了他5000元,高声地说:“这是爸爸给你上学用的。”要知道,他以前总跟我们讲:“爸爸这样的人,管不了你们了。”也就是从那5000元起,我开始在心里跟父亲和解。
大学毕业之后,我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。孩子们总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笑,我也说不清楚。后来有一次跟同事聊天,她的话应该就是答案:“虽然你童年遭遇不幸,父爱缺失。但其实你身边的人一直在尽心地爱护你。你是在爱中长大的。”感谢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爱,让我走过寒川,归来仍是一个温暖的人,如今我也要尽可能为他人送去关怀。
这种感觉在我第一次参加“春风行动”捐款之后更加强烈。那个在春风里长大的孩子,终于也可以传递春风。爱在纵横生长,这真是最好的安排。
余生吾念,于春风里,做一个温暖的人,做一些温暖的事。
(桐庐县城南小学-叶晴宇)